鹿鼎记：中国脱口秀走在钢丝上

中国又有一位脱口秀演员摊上事了。
名为“不愿透露姓名的曼联球迷天某”的微博用户上星期六（5月13日）深夜发文，称当天在观看喜剧公司“笑果文化”的北京场演出时，其中有个段子引起不适。
“某脱口秀演员（我就不点名了）说自己领养了两条野狗，这两条狗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，他见到这两条野狗的时候天某正在追松鼠。别的够让他感觉很萌很可爱，萌化了。这两条野狗让他想起来八个字，‘作风优良，能打胜仗’。”

微博用户“不愿透露姓名的曼联球迷天某”5月13日的贴文。（微博截图）

这名用户还措辞强烈地写道，如果这个梗是故意的，“那我觉得你们作死……你们这个破梗侮辱了人民子弟兵”。
这篇贴文发布后马上引来大批网民评论。尽管“不愿透露姓名的曼联球迷天某”没有附上有关演员的个人信息，但神通广大的网民很快就扒出其身份——艺名为“House”的李昊石。公开资料显示，李昊石在2021年参加脱口秀节目《脱口秀大会》，之后加入笑果文化成为旗下一员。
根据微博流传的录音片段，出道两年的House在演出时说，他在上海收养了两条流浪狗，但严格来讲是野狗，因为是从住家附近的山上捡回来的。
他并说：“我们都不算救助他们，因为它们在山上，那个食物链的地位，完全不需要我们救助……我看到的第一时间，感觉不是在看两条狗，是动物世界的拍摄现场，就两条狗追一个松鼠，像炮弹一样发射出去。那你平时看到一些狗会觉得很萌，心都要被融化了你会想到这些词。我看到这两条狗的内心，只闪烁出八个大字，作风优良，能打胜仗。”
录音片段显示，House说出这句话后，马上传来人群大笑和鼓掌的声音。
据彭博社报道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13年全国人代第一次会议军队代表团全体会议时，曾经提出包含“作风优良，能打胜仗”的强军目标。这八个字后来广为人知，并出现在一首流行的军歌中。

笑果文化被立案调查
随着事件在网络传播发酵，加上课题涉及解放军，官方很快就采取行动。
据中国多家媒体报道，北京市文化执法总队星期一（5月15日）上午通过网络巡查得知此事后，已对笑果文化立案调查；上海文旅部门工作人员当天下午去过笑果文化位于上海的公司。
报道没有说明工作人员此行的目的，不过引述自称笑果文化编剧的工作人员说，“是他（House）在表演中临时加了内容”。言下之意，House要为事件付全责？
笑果文化在发布的声明中给出答案。笑果文化说，House上星期六的演出结束后，“我们第一时间对House进行了严肃的批评，要求他反省，并无限期停止他后续一切演艺工作”。
笑果文化还称，因House在演出中有不恰当的比喻，引起了观众争议，公司对此向社会大众表示真诚的歉意，并强调将主动承担更多社会责任，加强对演员的教育与培训。

笑果文化在声明中说，House上星期六的演出结束后，“我们第一时间对House进行了严肃的批评，要求他反省，并无限期停止他后续一切演艺工作”。（互联网）

House星期一中午也在微博发文道歉，表示自己深感愧疚和后悔，在演出中使用了非常不恰当的比喻，给观众造成了不好的感受和联想。他还说：“我将为此承担责任，停止一切演艺，深刻反省，重新学习。”
然而，大多数网民对此回应不买账。有人说：“你可以不理解他们，但希望你们不要侮辱他们。我们可以没有脱口秀演员，但我们不能没有人民子弟兵！”“不能娱乐至上，凡事总有底线。”“希望严惩，人民解放军是我们的底线望周知！”
但也有人认为，凡事一体两面，不应只从负面角度看待此事。“作风优良，能打胜仗，指军犬不行吗？”一位网民问道。“大家是不是过度解读了？”
事件同样引发中国多家官媒批评。《人民日报》星期一深夜发文：“脱口莫脱轨，玩梗须有度。片面追求笑果而不惜踩线，就陷入了误区。心有所畏、言有所戒、行有所止，这应是职业底线，更该成为行业共识。价值观立得端，言行才不会跑偏。”​
《解放军报》旗下的社交媒体账号“钧正平”也说，“低格调的搞笑，无底线的放纵，博眼球的娱乐，不知止的欲望，对文艺有百害而无一利！”
比起网络舆论和官媒骂声一片，《环球时报》前总编辑、知名大V胡锡进对事件的看法相对和缓。
胡锡进认为，脱口秀是高度市场化的行业，对House和笑果处罚程度可更多由市场来决定。他主张，社会的立场和原则要很坚定，但同时要有必要的容错空间，要让大家努力做事，共守边界，同时也非过度紧张。
胡锡进说：“要让对国家的忠诚和贡献社会的觉悟，成为各项事业良好运转的最大推力，而不让怕出事的恐惧取而代之，主导社会运转的秩序。”
中国于2021年8月施行法律，对于侵害军人荣誉、名誉者，可以提起公益诉讼。中国前媒体人罗昌平2021年10月因评论一部有关韩战的电影，去年被指侮辱中国士兵被判七个月有期徒刑。

中国解放军驻澳门部队官兵4月30日在第十七次军营开放活动上进行“特战反恐”课目展示。（新华社）

屡屡“出事”的脱口秀演员
中国脱口秀演员近年来不时登上新闻版面或微博热搜榜，有的是因表演内容踩到线，有的是发表言论时踢到铁板。
知名脱口秀演员池子最近也摊上事儿。有网络消息称，池子2月在北美巡演时，因拿中国防疫政策和言论审查制度等课题开玩笑，在中国遭到封杀。池子和官方单位至今都没有站出来回应此事，不过有关池子的词条如今在微博上已搜索不到。
此外，脱口秀演员李波去年6月在一场表演中调侃上海冠病疫情以及未成年人等内容，导致所属公司辽宁麦西恩文化传媒被罚款5万元人民币（约9585新元）。
更早之前，中国前国脚范志毅因在中国脱口秀节目《吐槽大会》吐槽中国男足和篮球队，受到了官媒批评；参加《脱口秀大会》而知名度大增的脱口秀演员杨笠，因调侃男性的段子饱受舆论攻击。

脱口秀演员杨笠2020年8月因在《脱口秀大会》节目中吐槽男性“他明明那么普通，却那么自信”在网上爆红。（互联网）

中国脱口秀的发展历程
脱口秀是从英语词组“Talk Show”音意译过来的。根据百度百科资料，脱口秀节目是西方常见的电视节目，是指一种观众聚集在一起讨论主持人提出的话题的广播或电视节目。一般脱口秀都有一列嘉宾席，通常由有学问的人，或者对特定问题有特殊经验的人组成。
在大中华地区，脱口秀早在30多年前就出现了。香港无线电视（TVB）演员黄子华是开山鼻祖，他在1990年开始演出脱口秀，当地称这种表演形式为“栋笃笑”。中国大陆直到2008年，周立波的“海派清口”表演在上海走红后，才让脱口秀受到广泛关注。
此后，演员兼主持人王自健的《今晚80后脱口秀》在2012年开播，脱口秀第一次以综艺的形式登上了大众传媒。有评论说，这个节目就像中国脱口秀的“黄埔军校”，培养多位中国脱口秀业界核心人物，如李诞、池子、王建国、王思文等。
中国脱口秀迎来真正的高光时刻，外界大多认为是《吐槽大会》和《脱口秀大会》的开播。这两档由笑果文化和腾讯合作的节目分别在2016、17年上线，据报收视率都非常高，网络播放量也经常数以亿计，并一举带动了线下实体演出产业链、脱口秀俱乐部和演艺公司的发展。
笑果文化负责线下业务的副总裁刘丽娟在2020年受访时说，从2019年开始，中国脱口秀俱乐部开始明显增加，并称中国拥有相对固定的演出频率和演出场地、组织管理比较正规的脱口秀俱乐部有50多家。据中国证券网去年11月报道，这个数字到了2021年已翻了三倍多，来到179家。

《吐槽大会》 是中国一档脱口秀节目，由笑果文化和腾讯联合制作。（互联网）

脱口秀这条路不好走
增长速度如此惊人，意味着脱口秀“钱景”和“前景”大好吗？
没有人会做赔钱的生意，市场肯定有赚头。但纵观上述种种，可以肯定的是，中国脱口秀事业这条路不好走。
微信公号“六神磊磊读金庸”在2021年3月曾发布题为《脱口秀这东西就不适合我国国情》的文章。文中称，某老哥一时兴起想搞脱口秀节目，约了几个朋友出主意。大家商量半天，一致觉得非常难，因为这一届观众很易怒，聊什么都会给自己惹一身臊。
大家商量后决定第一期弄个写毛笔字的话题，觉得这个课题够安全。结果一位晚到的嘉宾大吃一惊：毛笔字？这怎么行？书法啊，中国古典文化啊，你们敢拿古典文化说事？一准得激怒了观众。众人恍然大悟，抹着心口说：“好险、好险。”
这段故事道出脱口秀在中国发展不易，在舆论大环境中潜伏的已知和未知因素很多，让脱口秀这个时下最受中国年轻人追捧的娱乐方式举步维艰。每一个脱口秀演员都知道有不可逾越的界线，尽管没人知道它具体在哪儿。